2022年12月30日，超过300天的秦才东拎着一个纸袋走出马市所。纸袋中是他的：因制售假药罪和非法吸收存款罪，数罪并罚，执行有期徒刑三年，缓刑四年。 秦才东抬头看了看天，拿出手机，在互助群里发了条短暂的消息：此后我们还是要尽可能的通过方式保障各位病友能用到“组合物”。 群里则热烈响应，很多人表示至少秦才东已经重获，“我们等了一年了，我们已经等不起了……” 1990年，秦才东的父亲被查出贲门癌在马市人民医院动了手术，不到半年便因癌症复发去世，祸不单行，数月之后，母亲戴德桂的喉部又查出有纤维瘤倾向，且发展很快，不久之后已经饮食不下咽连喝水都很费劲。 秦才东焦虑不安，经常跟亲戚朋友长吁短叹：“我感觉浑身无力，是那种面对生活无力一搏的无力——我一个博士，面对亲人的病痛，却什么也做不了。” 谁也无解一个博士的无奈。博士，那几乎是尖上的高端人才，却对双亲的病痛毫无办法。 秦才东是家中长子，1963年出生于安徽省马市。小时候家里穷，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他从小就乖巧懂事，劈柴做饭，照顾弟妹。那时候想改变命运，唯一的办法就是读书，考学，进城。他也只有这一条走，从小就品学兼优。父母也咬牙拼命工作，让家里的四个孩子都有书读。 1980年国家恢复高考第一年，秦才东就顺利的考取了钢铁学院（即现今的科技大学）。四年后，秦才东在国家教委公派留学的选拔考试中，以第一名的傲人成绩，经中科院院士、北科大教授柯俊推荐，成功地被国家留基委公派至英国大学攻读材料学方向博士，几年后又顺利开始了博士后的生涯，并从辞职转入新加坡国立大学任高级研究员。那时候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努力掌握世界最先进的材料学知识，为国效力。几年的时间里，同样留学新加坡的妹妹想找哥哥聊天，只能是在国立大学的图书馆里，因为哥哥不肯把学习的时间浪费掉，在图书馆跟妹妹叙旧之后可以立即翻开书学习。 虽然身在异国，他却时时想回到国内，一方面，国内有他的生身父母，另一方面，他是农民的孩子，能接受到世界最高端的教育，一切应该感谢国家，他是国家公派留学的，一切费用也都是国家供给，他学成了，自然应该回国效力，这是责任，也是义务。 前途啊，无论从哪个层次和方面考核，这都该是未来中国科技行业中的一支潜力股生力军。而支持他回国的中更重要的是，父母先后得了癌症。 久病成医，父亲去世前后，秦才东相对系统的深入地了解了癌症机理，并通过自己在国外的人脉找到了很多外文资料潜心研究。在读到诺贝尔获得者奥托·瓦博格提出细胞呼吸理论后，这个思开拓又清晰的博士灵光一闪，发觉以癌细胞糖酵解步骤的分解过程入手，通过将甲酸盐、醋酸、草酸盐、亚硒酸盐这些本身具有高还原性的化学成分相互组合，对于和细胞的糖酵解过程有不错的效果，经过无数次尝试，他把自己搞出来的这种化学液体称之为“博狮组合物”，并通过了简单的化学实验，证明了其破解癌细胞糖酵解链的可行性。 这种化学物本身无毒，理论上可行，剩下的就是药理实验和药效实验了。但这些，不是他一个没有行医资质制药资质的博士能完成的，他接触了很多制药厂，但是虽然他有一个闪亮的博士头衔，但他的专业与抗癌完全不搭界，他的“组合物”根本没人理睬。万般无奈之下，他先自己在手臂上外涂实验，发现对组织细胞的糖酵解的确有一定的效果，接下来，他劝自己的母亲试用。 母亲戴德桂的喉部有纤维瘤，并且早就放弃治疗，人类吞咽和呼吸功能的喉部纤维组织可以直接接触到口服的“组合物”，所以见效很快。儿子的药服下去之后没几天，到医院检查，发现纤维瘤已经开始缩小。这对秦才东来说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秦才东朋友的姨妈已经85岁了，多年前即患有食道癌和淋巴癌，医院已经无法有效治疗，患者本人也已放弃任何生理和物理上换挣扎，得知秦才东母亲服务“组合物”之后纤维瘤有好转，便托朋友向秦才东转达了有意服用的意愿。秦才东向朋友解释说这只是实验品，没有任何资质和机构证明，但朋友也是病急乱投医，表示一切后果与秦才东无关。 一传十十传百，好多连医院都拒收的癌症患者开始通过各种渠道找到秦才东，向他“组合物”，秦才东在陈述利害之后，也无尝的向这一群体提供“组合物”。 随着这一“三无神药”越传越广，秦才东收到有“有效”的验证也越来越多，他一方面为了帮助本已的患者群，一方面也是为了更多的有人试用，提供数据、积累经验改进配方，他开始少量收费，以维持自己的研究投入和基本生活，并决定将免费提供模式变更为“互助模式”。要知道，他光是给患者送药的油费每月的支出额就足够庞大，而且，他还要购买原材料，投入生产设备和实验设备。从此之后，秦才东会与服用”组合物”的每个患者都签订《“博狮”组合物互助金借条协议》。协议：“互助模式”是指患者缴纳一定金额的互助金后，秦才东将终身提供”组合物”，五年后互助金全部退还，期间如决定停止服用或病入去世均无条件退还。 2021年下半年，一名外地患者家属入群后联系秦才东表示希望试用这种药。打开快递后发现“组合物”就是很简单地灌装在寻常可见的矿泉水瓶中，一没商标二没注册品牌，甚至连说明书都没有。于是向报案。随后马市森林立案侦查，于2022年3月3日以涉嫌生产、售假药罪对秦才东进事。 对于秦少东的此次被拘，相关部门给出的理由是，据查，秦少东于2017年以来，在无任何资质及手续的情况下，使用工业级甲酸钠、工业级草酸、食用级醋酸及饲料级亚硒酸钠，用普通自来水和自制蒸馏水按比例调配生产名为“博狮组合”的药理产品，在马市、六安市的仓库、甚至是公寓卫生间内私自配制，配制工具为塑料大桶及塑料水瓢，并用普通饮料瓶封装，为掩人耳，同城以汽车运输方式，外省市则采取邮寄方式，并在邮寄中以“卸妆水”标识其产品。 通过这种方式，该员以免费提供“博狮组合物”为诱饵，通过非正规渠道的宣传，吸引患者缴纳“互助金”，涉嫌非法吸收存款。 每天在微信群里积极回复互动的秦少然销声匿迹，人们纷纷猜测他是不是病了，但是数日之后，消息被：秦少东涉嫌犯罪已被。 办案人员翻阅秦少东的微信互助群，并调取了相关材料，证明秦少东在之前，“组合物”服用者超千人，长期服用者超三百人，快递寄发超两万份。 很多服用过“组合物”的患者开始自发地在群里写下长篇回忆，详细描述了服用中的各种症状，试图通过这种方式为他们心目中的“博士药神”洗脱，更有甚者发出手写稿的照片，还在照片上留下真名实姓以及身份证号码，有的还按上了鲜红的。 一个服用多年的患者家属描述说：丈夫肺癌晚期，在青岛做手术后，主刀医生对她说手术“只成功了一半，清理了气管前端的病灶，气管后方的淋巴无法清理了，“再扒气管就漏了”。夫妻二人最终做了的决定：为了不因一人病拖垮全家人，放弃治疗。 后经朋友介绍，她加入了这个互助群，秦少东给她看了不少相关的资料，并尝试性的少量服用“组合物”，并定期去医院检查，几个月后，检查结果显示肿瘤标志物持续降低，她开始认定这不是人们习惯意识里的“”，而是确实有理论和药理支持的。由于一直同时在服用医院开出的正规靶向药，她尝试着一点点停用靶向药并加大“组合物”的剂量。两年后，肿瘤标志物几乎消失不见了，“连锁骨上的淋巴结以及双肺多发结节都消失了，医院检查表明，身体呈无瘤状态。丈夫到现在还是生活完全自理，吃喝都无大碍，正一样。” 另一位患者家属则用生动地文字回忆了这位博士后药神亲自开车给自己送药的场景，并说：“如果是假药，他一个博士后，亲自干这种冒风险的事干嘛？他完全可以藏在幕后，雇几个跑腿的出来送药，他只收钱就行了！” 这位患者家属说，丈夫患肺癌8年，无数次的放化疗掏空了家里的积蓄，治病累计四十余万元，而她自己也是胆囊癌患者。秦才东被拘后，连自主呼吸都很困难的丈夫主动要求拍了短视频，请广大病友都挺身而出支持群主。“因为我们都需要他。群里几百上千个癌症患者都离不了他啊。” 秦少东案开庭时，丈夫极力要求下，她骑着电瓶车带着丈夫赶到法院。“他是拼命去的，他想见药神最后一面。”当时丈夫刚刚结束化疗不久，身体异常虚弱，只了几分钟就先行回家。这一次，丈夫依旧没见到秦少东：秦少东恢复前数日，这位患者家属的丈夫已经离世，没能等到他们的药神重见天日的一天。 检方和社会的焦点大多集中在互助金上，因为病理和药理太复杂，而简单直白的关系很容易断定和目的。代理律师团和秦少东的家属以及广大患者多次出来，比如虽然协议写的是缴纳五年后或病人去世会归还互助金，但很多患者因为染病需要，提前提出还款要求，秦才东二话不说就会退钱。还有一些人退了钱后又第二次入群求要“组合物”，秦才东也有求必应。据检方调查，所有签署协议的患者和家属，没有一个人因为互助金出现任何形式的纠纷。 而作为优等生和海外多年高薪从业的秦少东，在国外时积累了不少资金，但是回国后这些年，秦才东将在国外工作的积蓄全花在研究“组合物”上，这么多年里连房子都是租住的。直到2021年10月，秦才东才买了两个小面积的法院拍卖的罚没房，一个自住，一个用来接待外地专程跑来求助的人，马的房价本就不算贵，而且面积都不大，房子是罚没的，价格自然更低，但即便这样的房子，还是兄弟姐妹四个人一起出钱，秦少东根本拿不出全款买房。 关于“组合物”的性问题，作为博士后的秦才东也不会不懂，他的电脑邮箱里有几百封写给科研机构的邮件，“不光是‘组合物’，还有其他研究和申请专利，包括他自己的专业材料学上的知识产权申请。前几年他光是研究秸杆燃烧和再利用就花了十几万。”他还尝试和对口单位及国内的大专院校搞合作，“有意向的单位多，但真到合作的具体细则这一步就没有人肯再走一步，这种野子的药品开发项目，正规单位都自视极高，没一个肯掏真金白银的。所以，互助金的念头也是秦少东，他也要吃饭啊。” 其实让“组合物”合规，以秦少东的学识完全知晓，新药研发之前，应首先到省以上药品监管部门申请立项，立项周期就数周到数月不等，相关单位还要去实地查验是否具备条件，包括科研设备投入和人员资质审核，然后按照程序报国家药监部门走相关程序，等拿到相关批文之后，再进行药学实验。但秦少东知道自己不是医生，专业不对口，也非生产企业，没有生产资质，就只是“条件具备”这条硬杠就过不了，更别说立项了，而不立项，他就记法不。 但是时间不等人，特别是群里那些患者的病情更等不了，虽然秦才东明智不办理任何手续直接进行临床检验是违律的，但是“如果等到全部全规了，这个微信群里的人都死没了” 据称，秦少东被拘期间，光是民政部门和门接待患者们自发就达百次之多，几乎所有人都口径一致地请求对秦少东宽大处理，早日恢复：“我们的病，等不起啊！” 秦少东的代理律师刘章曾将“组合物”送往某医学中心进行相关验证。实验显示，在相同培养基的下，肿瘤细胞和正常细胞同时浸泡在“组合物”中，肿瘤细胞数量和体积出现明显下降，而正常细胞几乎没有受到影响。“至少在细胞实验的层面上证明了“组合物”的构成成分确实对癌细胞有作用”。但这份将实验报告检方并不认可，认为秦少东的行为一是没有资质，二是实验结果也仅是细胞层面上的实验，不仅距离动物实验乃至人体实验还有很远，而且对生物机体的综合影响和作用也没有结果型论证。 但同时，检方也认为秦才东是一位有底线的知识，最终量刑也会充分考虑他的特殊情况和患者群的意愿和该“组合物”的病理效果等方面的因素。 2022年5月24日，马鞍石市花山区人民检察院发布公告。公告称：“自2017年始，秦才东在无医药相关学历及从业经验、无药品生产资质情的况下，配制一种名为“博狮组合物”的抗癌药品，并自己配制的“组合物”可以有效杀灭癌细胞，目前该“博狮组合物”已销售至全国多个省市。检察机关认为秦才东的行为侵害众多消费者的权益，损害社会公共利益，将要提起民事公益诉讼。” 一石激起千层浪。微信群中的患者们起草了一份针对花山区人民检察院前述公告的声明。声明中来自全国各地的患者，自愿证明“博狮组合物”确有疗效，表示“博狮组合物”并非传闻中的假药；同时患者们证明说秦才东从来没有在任何时间、任何场合过“组合物”是药品。 而至于秦少东通过与患者签订协议“”一说，患者们也表示，他们与秦才东博士是互助关系、债权债务关系，并非销售者与消费者的关系，是在完全知情的情况下，自愿签署并加入“互助金”模式病理和疗效实验活动的，秦少东没有隐瞒任何“组合物”非药、无证件和病理实验依据等详情，这份协议实质上是一种“我借钱给他，他帮助我治病，我帮助他做科研，完全是双方面自愿的债务行为，我们不需要检察院代替我们起诉，我们也不想起诉。换句糙话就是：借钱我愿意，他还不还我们债主都不管，更不用其他人管”、“至少不存在欺诈和骗财行为。” 共计有167名患者自愿在这份声明上签字，并明确表示：“如果提起公益诉讼的目的是我们的利益，就应当尊重我们的意见，立即撤回《公告》，终结案件。” 2022年3月23日，中国科学院院士、南开大学前校长饶子和给马市委领导写了一封关于秦才东情况说明的信，信中说：“据我个人对他的多年了解，我认为，他绝对不会做、伤夭害理的事情。” 饶校长与秦才东于相识于大学。饶校长当时是大学中国学生学者联谊会，而秦少东是该联谊会的秘书。饶子和一向用“为人正派，善良”来形容秦少东。他在信中说“人才难得，小秦是个人才，希望‘坏事变好事’为抗癌和社会发展作出贡献。”他也承认，以秦少东的过往表现和人生经历，放弃在国外多所院校的执教邀请和高薪，毅然回国，“我一直以为他有自己的企业，有自己的团队，搞成现在这样的‘科研个体户’我并不知情。” 经过患者群众志成城的努力，2022年8月，刘章接到检察院电话，电话里说，经多方面考虑和调查，最终还是决定起诉秦才东，但是则由生产、销售假药罪变更为生产假药罪和非法吸收存款罪。 这是个好消息，这意味着依据中国现行法律，秦少东的最终刑期可以由最初的十年以上降至四年左右。 2022年12月13日，“博士药神案”正式开庭，马市花山区门口聚集了数百名患者和家属。而秦少东出庭的第一句话几乎了在场的所有人：“我在这里并不是要陈述自己的，而是要跟大家宣布，经过这许多年的实验和改进，以及众多患者的努力，癌症不再是一个不治之症了！” 上：犯生产假药罪，判处有期徒刑八个月，并处罚金入民币五万元；犯非法吸收存款罪，判处有期徒刑三年，并处罚金人民币十万元；数罪合并，决定执行有期徒刑三年，缓刑四年，并处罚金人民币十五万元。秦才东妻，判处有期徒刑一年六个月，缓刑一年六个月；秦才制售所雇员工，判处五个月，缓刑六个月。 秦才东表示认罚，好好表现，并希望可以早点彻底恢复，以便自己能有更多的精力使“组合物”药性更强，手续，从而在真正意义上帮助更多的癌症患者。 关于“博士药神案”，后期评论中有的认为“治大病”，有的认为“太相信没有科学依据的会失去正规治疗的黄金时间”，还有人认为“博士不是万能的，特别是一个专业不对口的博士，不足信”、“药品这种关乎国计民生的大事，一定要走正规渠道”，但是不管如何说、如何评判，有位患者与自己亲属的对话很说明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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