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穷不是。贫穷的癌症患者由于得不到最-好的医疗照顾,往往格外悲惨。但医生的是救死扶伤,医生的服务应该没有之分。我们面对贫穷的患者,由于他们付不起医药费,常常勉为其难,但我们总要尽可能地为他们做得最-好。至少,让他们心里得到慰藉。 贫穷不是。贫穷的癌症患者由于得不到最-好的医疗照顾,往往格外悲惨。但医生的是救死扶伤,医生的服务应该没有之分。我们面对贫穷的患者,由于他们付不起医药费,常常勉为其难,但我们总要尽可能地为他们做得最-好。至少,让他们心里得到慰藉。 这是我们复大医院成立前的事了。1998年7月21日,中国医结合消化病学会主任委员危北海教授组织专家,前往广东廉江市人民医院义诊。上午,患者挤满了门诊大厅。一个瘦瘦的中年人挤到诊台前面,递给我一扎CT片。我打开一看:肝内两块占位性病变!他淡淡地冲着我说:“肝癌晚期,已做四次介入治疗,复发了,我在等死。你有什么好方法?”态度显得无奈和不信任。我想了想,说:“可以采用射频将肿瘤烧掉。”他问:要钱吗?我点了一下头。他拿起CT片,一声不吭地走了。 整个上午,我脑中始终晃动着这个患者的身影。午餐时,我问当地的医生:谁认识这位患者?医院驾驶员说:这是附近农垦农场的一位中学教师,姓莫,生病半年,老师和学生都捐了款,借了钱。现在他负债累累,人人怕见到他,因为怕他再借钱。这一席话,说得大家一下子沉默了,我心中感到苦辣辣的。我想帮助他,答应减免费用。驾驶员一听,顾不上吃饭,马上去通知这位莫老师。下午过去了,莫老师没来。 晚上,我的心一直悬在莫老师身上。我要驾驶员再去找,驾驶员不像中午那么积极了,说:“你只同意减免,可是即使减免他也付不起呀?”我明白了,决定全部资助他治疗。我请《廉江报》记者小房帮助,小房找到市委宣传部部长,部长找到教育局局长,局长找到农场,命令教育科长,第二天上午,科长带来莫老师。廉江市人民医院免费为他做了CT和B超检查,危北海教授组织大家为他会诊。莫老师开始相信了我们的真诚。 一周后,他来到我在深圳服务的医院住院。我和肝病专家袁爱力教授一起,为他做了经皮穿刺射频治疗。2002年,莫老师的肝内又长了三块肿瘤,我让他来到广州,为他做了经皮注射治疗和氩氦刀冷冻治疗。2001年9月13日教师节刚过,《南方日报》报道了莫田汉重又执上教鞭的消息,翡翠专题播放了“乡村教师重获生命”的故事。 莫老师成了我的好朋友。我的“退役”下来的衣服,他无所地拿去穿了,他的儿子大学毕业,他要我帮忙找工作。2003年春节前,他来复查,带来了他在学校讲课、骑自行车的照片。多么令人欣慰呀!如果从1998年给他治疗算起,他快5年了,如从他患病之日算起,快7年了。十几年前,人称肝癌为“癌王”。看到身患晚期肝癌的莫老师重返教坛,那年的春节我过得特有成就感。 2002年上半年,深圳女主人义救保姆的事迹几乎轰动全国,包括、在内的数十家争相作了报道。这事就发生在我们医院。 2002年3月初,我的老患者、深圳一家公司的女老板曹女士找到我,说两年前雇了一名来自江苏南通的保姆翟姐,一年多前,翟姐因家中原因辞工回家。不幸的事发生了,她患了肺癌,去上海一家大医院做了肺切除术。出院回家后不久,癌肿复发,终日咳嗽不停,右胸疼痛难忍,彻夜难眠,当地医院检查发现右胸腔内大量积液。真是屋漏偏遇连夜雨,翟姐丈夫又了。病魔和穷魔压得翟姐情绪低落,悲观失望,只想一死了之。曹女士希望送她到我院治疗,并愿意承担医药费。 2002年3月7日,我们从广州白云机场将翟姐接进了我们医院。当时,她的呼吸每分钟40余次,心率每分钟130次以上。X线片显示右胸腔有大量胸水,心脏被压得向左偏移至腋窝。胸腔穿刺抽出2000多毫升血性液体。在抽尽胸水后,再作X线摄片,发现右肺部有鸡蛋大小肿块,胸膜上高低不平,如同院子里铺石,显示肺癌复发,伴胸膜转移。 2003年3月21日,广州的天气反常的湿冷。我和我院超声科何卫兵医生乘上了西去的火车。经过一夜,天亮时到达广西贵港市,乘上“夏利”的士,直奔30公里外的朱家镇。我们是去探望一位年轻的胃癌患者小王。 2000年初,年仅25岁的小王自感胃部隐隐作痛,不想吃饭,体重一下子掉了10多斤。去当地医院检查,吓了一跳:胃癌,已有肝转移。医生说即使治疗也仅能活半年时间。小王的姐姐,当地一名中学教师,是唯-一能全家大梁的人,不忍心看着这么年轻的弟弟这么快离开。2002年2月,《羊城晚报》上的一则新闻引起了她的注意:“广州一家医院应用氩氦刀冻死癌细胞,治疗了28例肝癌……”她马上带着弟弟赶到我院。 小王家是一两居室的砖瓦房,屋内家具简陋,有一台黑白电视机,房后有一养鸡场,养了几十只鸡。小王姐姐住在附近,知道我们来了,马上赶来。我们得知,小王每天早晨跑步2公里,然后再打理鸡场,下午有时到朋友家打打牌。我给小王做了体格检查,发现没有肿瘤复发的迹象。像他这样的胃癌患者能下来,是很不容易的事了。我们嘱咐他注意定期复查,给他留下500元,让他补充营养。小王的爸爸一定要杀鸡招待我们,我们谢绝了他们的好意。小王送我们到贵港市,一上与我们谈家常。看到他情绪很好,我们好高兴,庆幸这趟广西之行没有白来。 我曾到境外某贵族医院为一富豪会诊。患者80多岁,患某种癌骨转移。一进病房,大吃一惊,想不到他的气管已被切开,气管插管,上了呼吸机,出血,血小板只有2万。患者意识模糊,与我讲了半句话就昏过去了。我以为他有肺转移,但看了CT片,肺无转移,只有一些炎症;再看骨转移,有几处骨,但均不足以引起目前的肺衰竭。我问用了什么治疗?发现他接受了当今世界上最-新当然也是最昂贵的药。我马上明白了,患者目前的状态不是源于癌症本身,而是由于那几种新药引起的非感染性肺炎,这是一种严重的副作用,很难恢复。当晚,会诊结束后,我回到酒店,思绪万千,不能入睡,起床写了一篇短文:《可怜的有钱人》,有钱,真的不一定买到命! 2010年3月31日,我到病房,看到一个患者正在与医生兴奋地交谈,仔细一看,原来是阿里!啊,阿里,还活着?!阿里看到我,马上迎上来,身子挺直,做个鬼脸,他的太太说:“他的身体愈来愈好了。”第二天晚上,我请正在我院采访的印尼记者吃饭,同时请来阿里夫妇,看到他吃得很香,吃得比我多得多,我油然而生一种成就感。 阿里是印尼华人,原是雅加达一家国际保险公司的部门经理。2005年,突然鼻子出血,头痛,到雅加达最-大的中央医院检查,发现是鼻咽癌,范围很大,到颅骨,医生说无疗,寿命可能只有几个月了。说来也巧,几乎同时,他的一个朋友也患了癌症,不是鼻咽癌,而是在鼻旁的上颌窦癌,医生也讲办法不多。两人商量到国外去看病。他的朋友是老板,到新加坡,而他到中国,其原因可能是因为他是打工仔,经济不宽裕。这年5月,阿里在他太太陪同下来到我院。他们第-一次来中国,又不会讲中文,很不习惯,我们反复动员他,让他接受了几种治疗。两个月后出院时,鼻咽部病变基本消失。 2006年我去雅加达,他到机场接我,我问他他的那位朋友怎样了?他说已经去世了。阿里说时表情很悲伤,他告诉我,他的朋友去新加坡接受了一个大手术,把左眼、左面部骨头包括牙齿全部切除了,又接受了化疗和放疗……我在雅加达待了一周,阿里天天陪我,为我做翻译。我来到阿里家,那是一套面积不大的平房,客厅里陈列了许多玩具娃娃,那是阿里的嗜好,是他出差到世界各地时买来的。他们有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均在上大学。阿里的太太告诉我,他的儿子本来可以上印尼最-好的大学,但小孩很懂事,为了节省钱给爸爸治病,主动要求报考学费较便宜的大学。 2007年底,阿里的太太来电话,说阿里的病复发了,出现脑转移。我让他们来我院,给他做了全脑放疗。2008年春,阿里再来我院检查,发现脑转移消失,但颈部出现淋巴结多发转移,我给他做了复合免疫治疗。当时,我预计阿里时日不多了。阿里的太太告诉我,他们已很了,一个孩子已开始工作,另一孩子大学也快毕业了。出院时,她拥抱了我,说:“这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来医院了。”说着眼泪簌簌地流下来。我对她说:“医院是你们的家。如果阿里走了,你就到我院来工作吧。” 我无论如何想不到,阿里竟然活过五年了。他前几年已提前退休,仅拿很少的救济金,阿里的太太早在阿里生病后就辞去工作专职照顾阿里。我们在为阿里治疗时,都考虑他的经济负担。所幸的是,便宜的治疗产生了难以想象的效果。那天晚上,我请他们吃饭时,在饭桌上,阿里的太太突然眼睛红了,说:“徐院长,我永远记得你两年前对我讲的那句话:‘到我院来工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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